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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肖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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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9 16:2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肖芸像洗自己用过的月经带一样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零件扔到了野菠萝木做成的大木盆中。
不同的是,她的月经带没有步枪零件那么复杂,只是一块红布条加一根白布条而已——
红布条用来垫像口罩一样颜色但比口罩要柔软得多的手纸。因为要跟同样柔软的“下嘴唇”亲密接触,这东西也必须柔软。
现在高级多了,叫“卫生巾”,熏过香,味道很好闻。其实这玩意儿只有在女人“下唇”污臊时才用,彼时“腥”潮澎湃,“红”水滔天,熏香如同脱裤子放屁。现代人,太虚伪,太无聊。
白布条用来扎在丰腴健硕的肚皮上。大凡女人肚皮,肥腻得近乎辛辣,又因生育而变得结实无比。所以,这白布条也必须结实。“武装带”的尊号,绝非浪得虚名。
而步枪零件却有枪栓、弹簧、撞针、子弹夹、扳机等形状不一的钢块子,装配起来也没月经带那么容易。
还有不同的是——
洗月经带用的是屋后水沟里流淌过来的山泉。那山泉清亮得好像秋日天空,里面时而有小鱼欢快地游弋。从月经带上洗刷下来的血块和阴液,更让鱼儿们趋之若鹜,譬如浸泡在羊水中的贪嘴的婴孩,一天比一天茁壮。
洗步枪零件用的则是晚上点灯的劣质煤油。
这种散发着刺鼻味道的液体,常常使肖芸感到恶心。在一个昆明女知青被村支书奸污而喝下两公斤煤油后,她更是闻到煤油味就想呕吐。
自从来到中越边境中国一侧的沟谷里,月经带和“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就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她生理上有些晚熟,在十六岁之前一直像个男孩子。不仅外貌长得瘦削,女性第二特征不够明显,而且性格也缺少女孩子的宁静、温柔、胆怯、羞涩。
她和男孩子一起玩的乐趣远远大于和女孩子一起玩。
当然,和男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有羞耻感。那就是男孩子可以用一个小胡萝卜似的东西把尿撒得很远,她却不行。
因为没有那个东西,她常常感到怒不可遏。她会忍不住找来一根小竹管,撒尿时夹在自己的腿中间。可那黄色的液体还是只能往下淌,不能往前喷。
她的第一次月经是在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后才降临的。在向车窗外张望小河那边的越南时,她发觉两腿间湿漉漉的,顺手一摸,抬手一看,指头上血乎乎的,吓得她尖叫起来。
从那以后,在女同伴的教导下,她知道了在每个月的那几天里,用红布条和白布条外加 “口罩”来防止裤子不被腥血染红。
说来也怪,自从她来了月经之后,她那瘦削的身体便像吹气似的膨胀起来,到处都变得丰腴细腻而富有弹性。原本缺乏表情的小尖脸,也变成了生动秀美的椭圆脸。
“女大十八变,小鸡变凤凰。”真是一点不假。
至于步枪,她从接到手中的那一刻起,就发自内心地把它当成了第二生命。
在亚热带雨林环绕的空场上,发枪仪式隆重得让她几乎流泪。老红军、老八路、老解放军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向男女知青们讲述枪的来之不易,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们“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还讲了好些为了枪而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先烈的故事。
因为深深理解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真理,又知道了武器的来之不易,肖芸对发给她的那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就像对待自己的处女膜一样珍惜,甚至超出有加。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的处女膜被支部书记轻而易举地捣破,她也没有过度伤心。
可她的步枪偶然生了点锈,她就会难过得两天吃不下饭,并写下了整整十页纸的“斗私批修”检讨书,自己张贴在墙上。
肖芸把步枪扔进大木盆是为了擦拭干净,使其像新的一样。
自从她的枪生了一次锈之后,她几乎每天都要擦一遍枪,就跟她每天都要洗一次澡、拉一次屎、读一篇毛主席的文章一样。
不过平时擦枪没这么复杂,只是用一块布蘸上点猪油,精心涂抹一遍。
这次之所以大费周章,把枪拆卸开来,泡在气味难闻的煤油中,是因为她将要在公开场合使用这支还从未使用过的步枪。
准确地说,她是要用这支代表无产阶级专政的步枪,去枪毙一个罪大恶极的阶级敌人!
按当地人的说法,她将成为一名史无前例的女刽子手!
肖芸玩过三发子弹。
不过这三发子弹不是支部书记按规定发给她训练用的,更不是这个贫下中农的代表在打谷场上跟她“结合”一次后给她的回报,而是她从家里带来的。
她去找班长商量打枪的事。班长是个老实的当地小伙子,不但同意她用枪,而且条件非常优惠,她打五发,给他三发就行。但结果是她也只打了三发,因为有两颗子弹无论撞针怎样撞击,火药也没爆炸。
不过,这三发子弹已经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一发被她射入一棵橡胶树,碗口粗的树没有被穿透,只在正面留下一个手指大小的洞,雪白的胶乳像眼泪般流淌出来,滴在红色的泥土中;一发被她射向了太阳,炫目的阳光让她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在刺耳的枪声中感到了肩头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一发被她射入水塘,几乎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子弹就消失了。
此时,她有一种要把子弹射进某个生命体里去的冲动。
这种冲动会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快感。
她想知道,一截像小拇指大小的铅块,以每秒钟一千米的速度进入某个生命体时,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但是,她找不到这样的对象。
在亚热带灿烂的阳光下,除了人之外,没有其他生命可以供她射击。而当时,她也不敢把枪口对准一个活生生的人。
尽管她并不觉得活生生的人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她比对其他东西更加重视。
肖芸见过活人变成死人,而且不止一次。“文革”前,她的父亲是重庆中级法院的法警科长。大约有十年的时间,那里的死刑犯都是由她父亲“送上路”的。
少女时代的肖芸,不但长得像个男孩子,而且胆量也出奇的大。八岁那年,她就偷偷地藏在刑场指挥车里,亲眼目睹了父亲枪毙死刑犯的场景。刚开始是觉得好奇,后来竟感觉到了刺激、过瘾。父亲是她心目中的英雄,父亲在刑场上执行任务时的镇定、利索、一丝不苟,让她印象深刻。只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西南边陲也充当了一回父亲的角色。
支部书记郑重其事地通知她要成为女刽子手。
实际上,支部书记在面对她的时候,永远都是郑重其事的。就是把她搂在怀里,不由分说地解开她衬衣的钮扣,把粗糙的大手捂住她硕大的乳房时,也没有一点不严肃的表情。就如同正在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又像是在开垦一块原始森林。
对男女之间的事,她听说的比她看到的要多得多。
因而,当支部书记把她按倒在干枯的、暖融融的橡胶树叶上时,她除了惊奇和愕然之外,没有更多不良的感受,反而有点窃喜。这说明,可以掌握她政治命运的人喜欢上了她。也就是说,从此她有权利在不属于支部书记的人面前傲慢了。
那天的月亮很圆,很大,也很亮。
当支部书记呻吟一声瘫在她身上时,她发现他的状态和濒临死亡的人没有什么两样——肌肉松弛,骨头散架。嘴角有一股粘乎乎的液体在流淌,就像他“下面”淌出来的东西一样。两眼空洞无神,瞳孔放大,似乎再也醒不过来。
她不明白,人在快乐和痛苦达到极限的时候,在生理上会产生同样的表现。
几天前,支部书记郑重其事地把她叫到队部的办公室。她以为他又要跟自己“结合”了。但他没有把她搂进怀里,而是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我们要枪毙一个现行反革命,一个疯狂攻击社会主义的反党分子。县里面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公社,公社革委会经过认真研究,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生产队。队里决定,由你来完成这项任务。这是党对你的信任,是你的光荣。这种事以前都是由男人来干的,可现在不同了,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也能干,你要为几亿中国妇女增光啊!”
肖芸受宠若惊,一时间竟激动得说不出活来。
支部书记神色庄严地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好好干。接着便郑重其事地解开她的衬衣,像猪崽似的叼住了她的奶头,啧啧有声地品咂起来。
肖芸如痴如醉,在接受支部书记占有她身体的同时,也接受了充当女刽子手的角色。
尽管肖芸并不认为把一颗仇恨的子弹射进阶级敌人的脑袋,会比挤出支部书记的精液更难。但为了这次枪毙人,她还是做了精心的准备。
首先当然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用“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类语录再武装一下自己的头脑。然后将其落实到行动。
落实的具体方法,就是试验处死各种生灵,以获得剥夺生命的体验。
小时候,她曾用家里缝衣服的针将蚯蚓一条一条地扎死,再用削铅笔的小刀把它们切成一段一段。看着这些软体动物在死亡时的扭动,她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她还抓过邻居家的鸽子。这鸽子是白色的,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品种很珍贵。但仅仅因为鸽子把屎拉在她家的窗台上,她就把这鸽子身上的羽毛拔得一干二净,得意地看着这小生灵满身血红的在地上痛苦挣扎。
不过,在她即将枪毙一个活人时,这些体验就都显得不够深刻,不够刺激了。
她要屠杀更大型的生命,以此来证实自己的勇气和胆量。
在生产队里,能够供她屠杀的大型动物,当然首推牛、马和猪。牛是耕地的,没有疾病一般不可能被屠宰。马是拉车的,也不可能给她做试验对象。只有猪这种动物,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人杀了吃。
于是,她选择了杀猪。
实事求是地讲,肖芸没来农村以前,从未见过活猪。
她所见到的猪,都是在菜市场的厚木板上——脑袋被剁开,与四肢分离。身上没一根毛,被刮得像是未发育的男人。内脏淌着血水,按类挂在铁钩上。肉质细白光润,却被大卸八块,摊放在案板上,论斤论两地吆卖。
当她在生产队的猪圈里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猪时,兴奋得如同第一次进了动物园。
她喜欢吃猪肉,但并不痛恨猪。
她曾经去看过杀猪,因而对杀猪的程序并不陌生。
由于支部书记支持她在充当刽子手之前对屠杀生命进行体验,所以养猪场特意批准她在非节日的日子里当众宰杀一头猪。
对于她要杀猪,全生产队的人都没有异议。对他们来说,一则可以吃上久违的猪肉,二则可以看年轻姑娘当屠夫。毕竟,在这方圆几百里内,还从没见过女人操刀杀猪的,何况还是个漂亮的城里姑娘呢?
杀猪的程序是从磨刀开始的——
她对磨刀并不陌生,因为她几乎每天都要磨胶刀。这种带槽的刀子是用来切割橡胶树的,必须磨得锋利无比,这样才能把橡胶树的树皮尽量割得薄些。
所以,她磨起杀猪刀来也是霍霍有声,把刀锋磨得光可照人。
杀猪刀磨好之后,猪场的人已经把一头二百多斤重的大公猪绑在了一条做木工活用的大板凳上。那头公猪似乎已经知道厄运将至,细长的小眼睛突然瞪大,像牛眼似的,从嗓子眼中发出凄厉的哀号。
肖芸把本来就不长的头发用手绢紧紧扎住,衬衣塞进裤腰带中,袖子高高挽起,很有点飒爽英姿的模样。
为了能够一刀致命,她在那头猪的脖子下面用粉笔画了一个圆圈。据她的观察,以往猪场的人杀猪都是从这里把刀锋扎进猪的身体里去的。
她怕一只手臂的力量不够,便用两只手紧紧握住杀猪刀,全神贯注地盯着猪脖子上的圆圈,往后退两步,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冲上前去,使足全身的力气将刀捅进公猪的喉咙。
一股腥热的猪血像红色柱子似的喷射在她的胸脯上,就像支部书记的湿漉漉、热乎乎的大手抓住了她的乳房。霎时间,一种不可言状的快感充斥了她的全身。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公猪身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尽情享受着这种不可言状的快感,全然不顾猪的哀嚎和挣扎。
就在她拔出杀猪刀的一刹那,她的下体有一股热流喷薄而出,浸湿了紧紧箍着的月经带和短裤。此刻,她终于明白——杀戮的快乐和性的快乐竟能如此完美地交合!
公猪已经断了气,四肢慢慢地僵直。
肖芸也从极度亢奋中渐渐平复下来。
她直起腰,解开头发上的手绢,让满头乌发在山风中战旗般的飘扬,踮着脚尖,高举滴血的杀猪刀,摆了个“吴清华处死南霸天”的造型。
她感到自己很有点“红色女刽子手”的意味了。为捍卫无产阶级专政而杀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后来她还杀了一只猴子,不是用刀,而是用锄头。
这只猴子是闯入山民的玉米地里被活捉的。支部书记强令那个山民把猴子送来,给肖芸当试验品杀掉,以便她在执行枪毙任务时毫不手软。
她拿起一把锄头,不由分说地砸在了猴子的头上。
那猴子被砸得脑浆迸裂,连惨嚎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一命呜呼了。
支部书记对她的行为很惊讶,因为他从没见过一个年轻姑娘能够这样残忍。但他也很满意,因为只有这样残忍的女人才能在刑场上扣动扳机。
在执行枪毙任务的前一天晚上,支部书记又跟她“结合”了一次。
当支部书记在她身上哼哼唧唧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以往从没有过的兴奋,这种兴奋好像瓜蔓似的在她全身每一处爬过,以至于她无法抑制地从嗓子眼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呻吟和尖叫。
她确信,这是屠杀生灵之后给她带来的快感的延伸。更准确地说,在她亲手制造了死亡之后,只有男人的元阳才能使她获得心理和生理的平衡。
在壮怀激烈的杀人欲望驱使下,她对性爱也产生了异常强烈的需求。
黎明时分,肖芸起床,仔仔细细地清洗了自己的下身。然后特意换了一身黄色的旧军装,跟随着支部书记来到了刑场。
这身旧军装是父亲传给她的。当知青后,她只是在盛大节日时才穿一次。对她来说,充当女刽子手,当然是盛大的节日和神圣的时刻,所以她穿上了它。
刑场布置在一个山谷里面,四周都是陡峭的山坡,山坡顶上是全副武装的民兵和机关枪。
据说本来要组织大规模的批斗大会,让革命干部、贫下中农和知识青年代表对将要被执行死刑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进行大批判,以此作为生动的阶级斗争教育。
结果不知为什么,这些仪式都被取消了,刑场上除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民兵之外,就只剩下一些马蝇子和牛氓在飞舞。
肖芸从公社革委会主任手中庄严地接过了一发“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子弹。
这发子弹将由她射入死刑犯的脑壳。
这时,有几个拿照相机的男女对着她不停地拍照,还有两个背着录音机的把话筒伸向她,让她谈谈当刽子手的感想。当然,他们说的名词不是“女刽子手”,而是“死刑执行者”。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拿着照相机、背着录音机的人是记者。她对记者历来很崇拜,因为记者可以把普通人认为很普通的事写得非常伟大,也可以把根本没有的事写得神龙活现。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让她来执行死刑——
一是因为警察里面阶级敌人太多,已经不被信任;
二是因为被枪毙的人是一个知识青年,由知识青年来对他执行死刑,更能证明他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
三是树立典型,通过肖芸由一名普通的女知识青年成长为一名女刽子手的生动事例,来展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
肖芸没想到被押上刑场的人她并不陌生。
这人是一个北京知青,曾经在一次开荒大会战时代表北京知青宣读一份决心书。当时她听到身边几个四川女知青窃窃私语,对他充满了好感,甚至说愿意和他耍朋友。
他长得很高大,很英俊。要是给她机会,她也愿意和他耍朋友的。可她没有这种机会,因为她当时太普通了,普通到那人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而此刻,就在这刑场上,她知道他不能不认真面对她了。
肖芸感到一丝快意,但也有些惆怅——
快意来自于对他以前目中无人的报复。也就是说,他终于栽到她手里了;惆怅则来自于同一个现实,他马上就要死在她的枪口之下!
肖芸努力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风采,就像所有少女第一次和情人约会时的那种心态。
由于她剧烈地丰满起来,前几年穿上去松垮垮的旧军装此时显得很合身了。她挺起高耸的乳房,一根武装带扎在腰间,使她的身体曲线玲珑。她自信自己不再是昔日的“丑小鸭”,她已经有足够的魅力吸引男人的眼球。
她两手端着被擦拭得有如刚刚出厂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威严俏丽地站在刑场中央。但她脸上却少了阶级斗争的表情,只有让受刑人注视自己的渴望。
那个北京知青赤裸着上身,被五花大绑地推到肖芸面前,如同那头被肖芸摁在长板凳上宰杀的公猪,浑身都散发着悲哀和恐惧。
对此,肖芸很能理解——他还年轻,当然不愿意去死。
他显然遭受过严刑拷打。据说参与对他的审讯和批斗的,就有那几个当初想跟他耍朋友的四川女知青,她们下手比谁都狠。
他的胸口、脊背上伤痕累累,有些地方已经化脓,引来一大群苍蝇在那里下卵。尤其是他的脸部,肿得有篮球大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嘴唇厚得和猪嘴没什么两样。他的英俊、潇洒,此时此刻都已经荡然无存。
她很想问问他犯了什么罪。但她没有问,因为纪律严格规定她不能和死囚对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行刑命令下达时,把枪口对准他的脑袋,扣动扳机。
他唱起了国际歌。不是若无其事地唱,也不是悲壮激越地唱,而是歇斯底里地唱,声嘶力竭地唱。显然,他是在为自己壮胆。因为他浑身像打摆子似的颤抖,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牙齿相互敲打的声响混杂在歌声中,显得十分可笑。
行刑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按惯例,受刑的死囚必须下跪。
让他下跪的方法出奇的简单——肖芸用枪托在他的膝盖上猛砸了两下,就像小孩用铁锤敲打核桃一样,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发出——这种方法是她少女时代偷看父亲处决人犯时学来的。
那个北京知青疼得嚎叫起来,身体摇晃了几下,双腿一软,先是膝盖着地,而后就趴在了肖芸的脚下。
肖芸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扶他。
她觉得,让一个男人双手反绑、膝盖断裂、嘴里塞满干屎、像狗一样趴在她脚下接受死刑,似乎是有点儿过分,她有点于心不忍。
然而,他没用她扶。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去扶他。
大概是因为不愿意被人从背后开一枪,也可能是想要看清楚把自己送入地狱的这个女人长的什么模样,他艰难地转过了身子,和她面对面了。
肖芸看清了他的眼睛。
准确地说,她看清了他眼睛里的内容——对于生的渴望和对生活的无限眷恋。
就是一个拥有这样眼睛的男人将要被她杀掉吗?
她想起了被她切成一段一段的蚯蚓,被她剥皮似的拔光羽毛的鸽子,被她刺穿喉咙、放干猪血、砍下猪头、大卸八块的公猪,还有被她打碎了脑壳、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的猴子。
现在,这个活生生的男人也要死在她的手里了。
屠杀的方法,是在他的脑壳上钻一个洞。当然,也有可能是把他的半个脑袋炸飞。然后,失去生命的他,会像死猫、死狗、死耗子什么的,被扔进已经挖好的大坑里。一年以后,这里的野草一定会长得特别茂盛。
想到这里,她的大腿缝隙间开始潮湿。这应该不是撒尿,而是在她做某些梦时,在她被支部书记“关怀”时才会产生的生理反应。
她心旌摇荡,同时又有些尴尬。因为在这样特殊的场合,这种反应有点不合时宜。
“执行枪决!”
庄严而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年轻的女刽子手。
这目光有尊敬,有好奇,也有嘲弄。但所有这些目光中,都不乏看热闹的成分。
她举起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感觉到手臂有些发抖。她知道这不是因为犹豫,而是由于她端枪端得太久所致。
她不想让对方看出她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她果断地开了枪。
子弹正正地从北京知青的额头钻了进去。
他惨叫一声,又嘎然而止。随即眼睛瞪大,但里面的内容却像电影胶片断了时银幕一片空白一样完全消失。而后,他的身子像被砍断的大树似的僵硬地向后倒去。
肖芸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的小腿和大腿居然折成了180度。
看着他额头上的小洞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花朵——这样艳丽的花朵只有在处女失身的时候才能在两腿间的私密处看到。
看着他的身躯在有节奏地抽动——跟支部书记在她体内喷射白色液体后身躯的抽动没什么两样,也跟蚯蚓被斩断、鸽子被拔毛、公猪被宰杀、猴子被砸脑后的抽动没什么两样。
肖芸走过去,一脚把他的身子踢得翻了个个。
顿时,她看到他后半个脑壳像被摔烂的红瓤南瓜,红红白白的液体向外流淌着,有如生产队里的产妇在拉痢疾。
她的眼睛瞪大了,半自动步枪扔在了一边,呼吸急促,浑身燥热如火。
此刻,她需要一种宣泄,一种强烈的“爱”的宣泄,才能平息这种燥火。
她本能地扑入支部书记的怀中,喘息着说:“快,快给我……快……快关怀我……”
她主动脱下了衣服,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双手捧着肥硕的乳房,不由分说地送入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支部书记的嘴里……
几天后,云南的一家报纸在头版左下角刊登了一条消息——
“恶毒攻击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煽动知识青年不满情绪并妄图组织偷越国境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张建设被执行死刑。”
“死刑执行者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重庆女知青。她以极大的革命义愤对现行反革命分子执行了死刑,广大革命群众对此无不拍手称快。”
“这位革命女青年的扣动扳机标明:在执行死刑的领域中,女人也和男人一样了。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光辉思想的伟大胜利。”
半年后,肖芸被“因病”退回重庆。但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叫着支部书记和北京知青的名字,一丝不挂地出现在解放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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