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的惩罚
冲动的惩罚第一节:冲动
刘馨是一个公认的女强人。
三年前,她以优异的成绩获得新闻学硕士,成为一名记者。
三年后,她写的报道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完全不像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她称不上靓丽,但自信、坚强的气质要比街头混世界的所谓靓妹强许多。
她一直有一个梦想,能写出一部关于囚徒的报告文学。
她甚至渴望,自己能走进监狱,变成一个真正的囚犯,去体会那种感觉。
当主编提出要采访一名优秀的女子监狱长时,她第一个站起来。
傅城,坐落在一个美丽的小岛上,是闻名全国的地方。
它环境优美,却不是旅游胜地;它治安良好,却关押了大量穷凶极恶的罪犯;它终日阳光普照,山顶却是一座警备森严的超大型监狱,关押着全省100%待决和90%十年以上的徒。
刘馨坐在城里唯一的咖啡馆里,等候着她的采访对象。
窗外,一辆警车悄然而停,一位身穿警服英姿飒爽的女子走下来。
居然是她,刘馨高中时代最好的同学——付丽。
十年了,从考入警校,她再也没有和刘馨联系过,有时刘馨都怀疑她是否有过这个朋友。
付丽见到刘馨,眼中的闪出的震惊不亚于刘馨眼中的惊喜。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留心仔细打量着昔日的好友,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严肃。
“听说有位来自省城的年青漂亮的女记者要见我,没想到是你。”付丽说。
“你也不错啊,司法局最年青的女监狱长。”刘馨回敬她。
“说吧,你怎么会被流放到监狱的?说实话,犯了什么罪?”刘馨还是像以前一样的俏皮,一样的漂亮,一样的青春逼人,看看自己,付丽心里如同打碎了五味瓶。
“一言难尽,先说说你吧,你这位大记者找我有什么事?”付丽问。
付丽笔直的坐下,面色凝重,眼神却隐隐透出凌厉的光芒,仿佛要把对面的女人看穿。
刘馨在她的注视下,浑身不自在,仿佛成为了她的囚犯。
“我是专程来采访你的!”这话到嘴边又被咽下。
眼前就是一个机会,心里深埋已久的愿望,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你不会从别的同学那里打听到我,特意来看我的吧?”付丽见刘馨没说话,接着问。
“是这样,报社要搞一个从心理上探索犯人犯罪的系列报道,派我来的采访。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真是有缘。”刘馨进入正题。
“好啊,我们这里也在挖掘和整理这方面的材料,你这位专业人士来了,我们就轻松多了。”付丽嘴角一翘,算是微笑了。
警察的职业病,刘馨心里想,不知她多久没有笑了。
“不过,”刘馨故意压低了声音,“我想要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进行。”“特殊?”付丽疑惑地问,“说说看?”“我想住在监狱里进行实地采访。”刘馨神秘的说。
“就这个,容易,你住在我们监狱就可以了,我们那的值班室有空床。”付丽轻松的答应。
“不是这样简单,”刘馨压抑狂挑的心脏,“我想犯人一样,住在牢房里。和她们同吃同睡。”“啊!”付丽大吃一惊,绷紧了脸,“你神经出毛病了,牢房可不是旅馆,能说住就住吗?”一转眼,付丽又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喜欢和我开玩笑。”“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刘馨收起刚才轻松,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认真的?”付丽还是不相信。
“是的!”刘馨加重语气。
“非这样做不可。”付丽还是疑惑。
“是的!”刘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们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再押犯鱼龙混杂,生活环境十分恶劣。”付丽希望能吓唬住她,不要冒险。
“我能想象的到,正因为这样,我才要尝试。”刘馨的越发的坚定自己的信念。
“佩服你的敬业精神,”付丽说,“但作为执法部门,我是不能知法犯法。再说把你关进监狱需要一系列手续,就算作为监狱长,我也没有这个权限。你的想法或许有道理,但现实中行不通。它可不是你笔下的文字,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让我能进监狱采访,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你完全把我当成警方在监狱里的卧底。我相信除了能完成采访任务,还可以帮你们破获一些隐藏在她们身上的旧案,这不是一举两得么。”付丽拒绝的越是干脆,刘馨的渴望越想满足,她绝不会让这次机会白白错过,开始挖空心思找理由。
“可是,这……”付丽很踌躇,眉头皱的紧紧。
电话铃声仿佛知道刘馨愿望一样,及时的响起。
“姐吗,我是小妹,其他地方转来的犯人已经到市里,一个小时后到达你那里。”电话那端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一共几个人!”付丽问。
“六名。”对方回答。
“好的,到时我派车接你们的。”付丽干脆的回答,长年的警察生涯决定了她办事的方式。
付丽掏出了一根烟,递给刘馨一只,刘馨摆摆手,拒绝了。
刘馨的坚持让她陷入了两难。
她们沉默,思考!
时间流逝。
铃声又一次响起,付丽接通。
对方的声音很小,很急促。
付丽站起来,对刘馨说,“信号不太好,我出去一下!”刘馨点点头。
付丽快步度出店外,脸色焦急。
她的不知在说什么,一会愤怒,一会沮丧,一会又瞅瞅刘馨,一会又低头,眉毛凝成一团。
付丽重新坐在凳子上,一脸的严肃。
“刘馨,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不过你要按照我说的办。”她问。
“当然可以,你说。”刘馨心里满是兴奋。
“第一,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第二,你所有的证件都保存在我这里,等你决定结束时,我会还给你。第三,我给你一个囚徒的身份,在监狱里的一切你要自己小心,我不会给你任何特殊的关照。”付丽说完了。
“你说的我都答应。”刘馨连忙回答。
“先别急着答应,你在纸条上的地点等我。路上你还有时间考虑,是否要这样做。”付丽把纸条交给我,面目表情的说。
她们分手了。
付丽回监狱办理手续。
刘馨打了一辆三轮车奔着制定地点而去。
她的脑袋里充满对牢狱生活的向往。
路在延续,她却漂浮在空中。
海边,大浪如锤,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我再次提醒你,此事非同小可,最后60秒,你要考虑清楚,做出最终决定。一个不让你后悔的决定。”付丽的话里透出寒气,让刘馨不自觉的打个冷战。
“我从离开报社,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刘馨斩钉截铁的回答。
“好的,你写一封给你们领导的信,随便编一个理由,要离职两个月。然后将信和所有的随身物品交给我。”付丽看了看刘馨,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刘馨从兜里取出来信,“想不到吧,我早已写好了。”说罢,将它和随身携带的身份证,记者证和小包都交到付丽的手上。
付丽满意的点点头,她跟以前一样的聪明和善解人意。
“听好了,”付丽突然板起脸,严厉的说。
“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刘馨,你现在的身份是编号105088的死囚黄婷婷,今年25岁,临江省惠得县黄村人,因贩毒被捕入狱。一审被判死刑。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刘馨小声回答。
“重复一遍!”付丽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几倍。
“我叫黄婷婷,编号105088,今年25岁,临江省惠得县黄村人,因贩毒被捕入狱。一审被判死刑。”刘馨小声的说。
“听不清,再大声说一遍!”付丽高声斥责。
“我叫黄婷婷,编号105088,今年25岁,临江省惠得县黄村人,因贩毒被捕入狱。一审被判死刑。”刘馨被吓了一跳,只好大声的背出。
付丽从警车的后备箱取出了一身淡黄色的囚服,一双布鞋布袜和一条黑粗的脚镣。
“黄婷婷,给你一分钟换服装。”说完付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生怕刘馨改变主意逃走。
“是!”刘馨看着它,上面星星点点的污迹,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有洗了。
她有些犹豫,付丽的立即变了脸色。
“快!”付丽声音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一样,带着森森的鬼气,听得刘馨身上爬满鸡皮疙瘩。
刘馨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她害羞的脱下牛仔裤,露出卡通图案的白色内裤。
付丽脸上冷冰冰,没有一丝笑容。
接着她脱掉时尚的外衣,露出丰满的胸部。
惹火的身材让付丽羡慕不已,从上高中时她就羡慕甚至嫉妒刘馨,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的厚爱,对自己却无比的吝啬。
初秋的天气依然有点热,风却已是凉凉的了。薄薄囚服贴在她的皮肤上,发出阵阵的恶臭。凉风袭来,顿觉冷意催心。
罪衣,一身黄色的罪衣,一身单薄的罪衣。
无论是谁,无论她曾有多么崇高的地位,多么炫耀的财富,多么辉煌的前程,从她穿上这件衣服的那一刻,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因为它不仅是一件黄色而单薄的罪衣,它是一种象征,失去自由的象征,邪恶的象征;它是一种力量,一种让人失去所有尊严的力量,一种可以改变人一生甚至连带父母,爱人,子女,朋友命运的力量。
付丽迅速从腰间掏出的手铐,铐住了刘馨的双手。
手铐冰凉入骨,黑色的头套蒙住了她的脸。
黑暗中,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恐惧如乌云般笼罩在她的世界里。
刘馨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她是黄婷婷。
她是黄婷婷,一个随时可能被枪毙的死囚,她再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酷爱的记者职业也将从此弃她而去。她不再有亲人,不再有朋友,也不再有老公。她剩下的日子只有一个地方——囚笼。
付丽蹲下身,将脚镣上的铁环套在黄婷婷的腿上,调整了一下位置,将铆钉塞进可以活动的一侧孔中,手中的小锤在空中表演了一个高空翻,落下,几声优美清脆的金属碰撞后,十八斤的脚镣紧贴在她的脚踝。
付丽大声一声:“走!”。
黄婷婷还沉醉在悲伤中,吓了一跳。
她抬起脚,才想起脚镣已经砸上,将伴随着走完为数不多的日子。
铁链摩擦着地面,她现在才知道什么样的声音算是刺耳的。
哗啦,哗啦,她踉跄的向前踱着,如同故事里的韩人,忘记怎样走路一样。
囚衣是一个人失去自由的象征,手铐脚镣还有头套则是工具,就想法律是专制的象征,警察监狱军队是专制的工具一样。
囚衣可以脱下,法律可以更改,但被镣铐固化了的囚衣就不能脱下,就如同被警察监狱军队捍卫的法律无法更改一样。
很难说是囚衣支配了镣铐,还是镣铐带来了囚衣。
很难说一个人是先有罪而被穿上了囚衣,还是因为穿上了囚衣而被人认为有罪。
第二节惩罚
囚车在公路上飞奔,已经到了郊外,高楼大厦渐渐远去,青山绿水,阳光灿烂。
天色已进黄昏,车子慢下来,高墙电网,武警站岗,这就是傅城监狱。
头罩被扯掉,夕阳中,强烈的光线让黄婷婷眯着眼睛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
铁门缓缓打开,囚车径直开进去,在一栋八角三层小楼前停住。
付丽和她的表妹直接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简陋,沙发都带着一股霉味。一面墙上贴着“坦白从宽……”之类的标语,另一面是一排包着掉漆的铁皮的卷柜,在一个卷柜的把手上,挂着一副锃亮的手铐。办公桌四四方方,很古板。
付丽坐在椅子上,又拿出了一根烟,脸上的肌肉不自主的抽动。
“姐,这样行吗?”坐在沙发上是一名年青的女警。
“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一切顺利。”付丽连吐了几个烟圈。“从今天起,你负责黄婷婷所在的监区,不能出一点差错。”女警点点头。
新来的女囚从车上下来,排成了一排,面朝墙壁蹲下,手改铐在背后。押送的荷枪实弹的武警站在她们身后。
“黄婷婷!”一间黑屋子里传出声音。
“到!”黄婷婷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
她拖着脚镣,走进去。
手铐被打开,她揉揉铐肿的手腕,坐在板凳上。
“姓名?”对面的警察大声问道。
“黄婷婷。”她高声回答。
“性别?”“女……”“年龄?”“25……”“家庭住址?”“临江省惠得县黄村……”“ 入狱原因?”“贩毒……”“黄婷婷,这里是傅城监狱。你的编号是105088,进去照相。下一位”“照相?”黄婷婷有点不知所措。
一名女狱警走过来,领着她向前走。
这是一间亮堂的屋子。
“立正!”黄婷婷双脚努力并拢。
“姓名?”“黄婷婷”警察敲键盘的手动了几下。
“编号?”“105088”打字机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布条打好。
“贴在你的胸前。”黄婷婷挪着碎步接过来,贴在左胸。
“看着镜头别动。”对面射来一道强光照在她脸上,她用手遮住眼睛。
对面的警察冲过来,啪,一把掌扇在她脸上。
“把手放下,谁让动的。”黄婷婷的脸立刻红了一片,眼中浸满泪水。
“向左转。”黄婷婷赶紧转身,泪从眼角觅出。
“转到右边。”黄婷婷愣了一下,她又冲上来,啪,另一半脸也多出一道红印。
“动作快点。”泪倾泻而下,在她化过妆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深沟浅壑。屈辱,恐惧让她的身体不停的发抖。
警察有些同情她,她见过的女囚没有几百也有上千,挨了两巴掌就委屈成这样,苦日子还在后头,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到行刑的那天。
她走进下一间房。
这个警察砸脚镣的动作粗野有力,发出的完全不似付丽那般轻柔悦耳,她一下又一下的挥舞,仿佛要把黄婷婷的脚骨震断。从戴上它算起,才2个小时,她的脚还是被磨出血来,迟到的疼痛让她低声的呻吟。
“不准叫。”警察的脸上一副愤怒的神情,黄婷婷的呻吟仿佛是叫床的荡妇坏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啪,啪,又是两巴掌。
“老实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的手很重,黄婷婷的脸上一下子肿了起来。
“滚到前面去吧。”她猛的推了黄婷婷一把。
黄婷婷身子一歪,脚步还没错开,一个狗啃屎,跌在水泥地上,嘴唇找地,牙垠破了,血溅了一地。
狱卒跟上来,冲着她连踢了几脚。
“靠,真衰,你××的,弄的满地都是,还得老娘收拾。”说罢又踢了几脚。
黄婷婷生来柔弱,脚踢到的部位像被火撩了一样,生疼生疼。这次,她连声都没吭一下,也没有流泪,用双手撑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扶着墙壁慢慢的向前走。
她身后的狱卒心里叹道,真可怜,她怎么会得罪狱长呢。
“脱光衣服,快!”一个面目狰狞的女警瞪着她。
她的前面,光着身子的女囚们正在一个通过 检查身体的装置。
两段楼梯,一个架起来长的玻璃板,玻璃板上是一个个小腿高间距约半米的栅栏,人通过时双手交替的握着焊在头顶的连续的玻璃杠。这个一切都是透明的,几名女警站在下面盯着她们的动作,确保任何东西不能带进监室。
黄婷婷不敢在反抗,不情愿但顺从的将所有的衣服脱掉,内衣被放进写着她名字的箱子里。
那人拿出一个长勺将她嘴巴强行撬开,然后伸进她的口腔,用力的搅动很长,确认舌下有没有藏刀片才抽出来。
她的咽喉舌头甚至鼻子都勺边划破,血流尽嗓子里,她叩叩的咳嗽,却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声音换来更多的伤害。
走上楼梯,她的脸变得通红,从小到大,她的身体从没有让陌生人屈辱的检查过,下面的人用一个圆头的塑料棒,一会捅捅她的大腿,一会捅捅她的腋下,有一根竟然捅进了她的下体,还在里面搅了几下。夕阳照在人身上应该是暖样样的,可是这些阳光却让黄婷婷感到分外的冷,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冰凉冰凉,仿佛从刚刚雪山上下来。
她接过监狱发的统一的灰色乳罩和内裤,套在身上,又将淡黄色的囚衣穿好,裹进。
走进傅城女子监狱的囚犯是不准留头发的,高婷婷,不,应该是刘馨,为了体验生活,她放弃了尊严,放弃了自由,现在连头发也要放弃了,“105088,出列!”囚衣上的布条在检查身体的时候已经匝好。
黄婷婷向前迈出一步。监狱连她的姓名也剥夺了,从现在起,她只有一个代号,其实名字又何尝不是一个代号呢。
但名字却不是一个普通的代号,那一笔一划都写满了父母对你爱,那一声声呼唤都充满了朋友对你的情。
黄婷婷这个名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105088这串数字却连最后一点温暖都剥夺了。
她是105088,她是黄婷婷,她是刘馨,她是谁,她都快搞不清了。
黄婷婷躺在生硬的床板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她努力的闭上眼睛,可还是像那像那些想到死海寻死的人,却怎么费劲也沉不下去。
她不是第一次离家,也不是第一次睡硬板床,但她失眠了。
她想看看星星,每次看到那浩如烟海的夜空,她都会获得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仿佛世上的纷扰全部都化作了轻烟,挥一挥手,就消失一样。
这里是看不到星星的,虽然有一个小窗口,对着的却是高墙,高墙上有灯光,很亮的灯光,打在地板上,却丝毫没有影响其他人的浓浓睡意。
胡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好似走在马路上。
疼痛如同毒藤一样腐蚀着她脆弱的神经,走廊里守夜的狱卒们来来回回,又回回来来,她已经能准确的数出一趟下来狱卒踏出的步数。
黑夜漫漫,她终于领悟了这个词的含义。
这就是监狱,一天抵半年。她知道了为什么许多囚犯走出这里提起这里,会神情紧张,仿佛遇到了妖怪一样。
第三节游街
付丽整个人都陷在椅子,神情枯槁。
一名狱警敲门进来。
“报告,司法局组织的公捕公判大会,犯人名单已拟好,请监狱长签字。”说完,将名单放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开。
付丽强打精神,看了一眼。
“喂,我是付丽,小赵,将103076划掉,换成新来的105088.”她有气无力的说。
“是,监狱长,我马上重新打一份给你送过去。”话筒里的声音让付丽很满意,权威带来的快感把她的精神调动起来。
她又播了一个号码。
“昨晚105088怎么样?”她问道。
“她昨晚一夜没睡,此刻正在床上迷糊着。”接电话的是她的妹妹。
“让武警把她提出来,绑了游街。”她下命令。
“这,太快了吧!”妹妹没有领会姐姐的意思。
“照我说的做吧。这件事早一天结束,我们也好早一天解脱。”付丽的话带着无奈。
撂下电话,她又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105088,出列!”铁门被打开,狱卒走进来。
“快起来,提你了!”睡在105088下面的人将她摇醒。
她爬起,从床上下来。
“把被叠好!”那人眼睛很尖。
105088浑身无力,一夜未眠,加上浑身的伤已经让她走路轻飘飘的。
被折了几下堆在床头。狱卒抬起手腕,啪啪啪啪,四个嘴巴抽在她的脸上。
“好好叠,叠不好,不准吃中饭。”105088两眼冒金星,昏倒在地。
同室的狱友实在看不下去了,围在狱卒左右,眼睛死死的瞪着她。
“你们想呐!”说着,她却一步一步退到门外,然后一招手。
两名武警迅速冲进来,架起105088马上拖了出去。
一盆凉水泼在105088的脸上,她悠悠的转醒。
两名拿着白色棉绳的武警慢慢向她靠近,然后……
105088再次醒来,不过这次不是被凉水泼醒,而是被手腕的疼痛惊醒。
她被绑了起来。
一块白纸板糊大牌子挂在她的胸前,上面写着“枪毙运输毒品犯”字分成二行,用黑色的墨汁写成,上面打着红叉。
两名武警一左一右,将她架起。
她的位置在第一辆解放牌卡车上,车上还有5个女人。
一样的牌子,一样的墨字,一样的红叉,一样的枪毙,一样的归宿。
不一样的犯罪经历,不一样的人。
白色警车鸣笛开道,蓝色的刑车紧随其后,上了刺刀的武警站在军车上,他们就是执行最后任务的人,绿军装,白口罩。
车队缓缓驶出了监狱,在傅城的街道上穿行。
路上的行人只有一小部分会停下来观看,多半都是外地的游客。
他们像看动物表演一样,用手对着囚徒指指点点。
女犯游街,是傅城的传统,数万的游客登上小岛的原因。
傅城人很聪明,在完成对犯人最残酷惩罚的同时,赚取了游客们大把的钞票。
105088的头压的很低,没有人能在游街时抬头,尤其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囚服被强制脱下,只穿胸衣和内裤的身体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牌子随着颠簸的路面而摇晃,105088就跟霍桑笔下的海丝特。白兰佩带象征耻辱的红色的A字一样,站在游街的卡车上被观赏。
体育场里,三万人的座位坐的满满,还有许多观众站在场地中央。武警们则排成两行守住入口。
车队缓缓开进,人群中传来开始欢呼声,一些游客的小喇叭嘟嘟做响,现场比国足比赛还要热闹。此情此景与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写的国人爱看砍头何其相似。
先下的是死刑犯,绳妆很漂亮,绑者很熟练,艺术水平和手法都很高。不和谐的是棉绳过紧,勒进肉里,皮肤出现一团团因缺氧形成的紫斑。
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他们的生命在早晨的时候就进入了倒计时。
傅城日报的记者和法院的摄影师们为她们留下生命的最后的瞬间。
105088的血液已没有了温度,面对镜头,她的腿渐渐有力。
一群不雅的观众在台下满口的污言秽语,武警没有干预,他们已经习惯了。
辱骂声中,105088的思想开始复苏,她想起了自己是谁。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努力回忆,回忆发生过的一切。
宣判声在体育场上空回荡,105088默念着,不要停,不要停……。
犯人不多,结束的时刻很快来临。
105088的希望和绝望不断的纠缠。
她希望,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她绝望,游戏有时尽,此恨无绝期。
105088即将被枪毙的运输毒品犯,两名武警架着她的身体重新登上刑车。
她在挣扎,发热的身体积攒出最后的力量,但是没用。
就算她恢复了健康,在两名身强力壮的武警面前,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她撕扯着喉咙,发出最后的呐喊。
士兵的脸上还是那么的严肃,他们什么也听不到。
离开体育场的刑车不断的加快速度,死囚的生命也在加速流逝。
穿过市区,穿过岁月最后一条河。
偏僻的山坳,林木郁郁葱葱。
这是一条土道,汽车穿行,扬起一路烟尘。
这是一条死道,路不能通道山外,路的尽头是一块平整出来的刑场。
地上已经画好了白圈,一个跟着一个,圈前挖有一个土坑。
她们被带了下来。
胆小的刚跪在里面,就吓昏了过去。
胆大的也四肢发软,人堆缩成一团。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个靠精神胜利法维持了23年的阿Q在行刑前发出一生中最铿锵有力的声音,赢得人们的尊重。
她们没有发出阿Q那般的呼喊,恐惧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后脑勺的时刻,有几个人鼓起勇气说来吧。
枪声还没响起,士兵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他们每只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一颗特殊制造,增加爆炸力和穿透力的子弹。
他们绝不能失手,子弹也绝不能是臭子或者卡壳。
按照惯例,一旦出现行刑后没有死亡的情况,罪犯将得到特赦。
刑场上恶臭阵阵,大小便失禁的不仅一个人。
清脆的枪声一个跟着一个响起。
没有奇迹出现,黑血混合着粪尿污染了原始森林的纯净与和谐。
105088昏死过去,她身后站立的战士从头到尾都没有举过枪。
她是陪绑的,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第四节最后一天
陪绑之后,一个星期。
除了嗓子还不能发出声音外,刘馨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付丽并没有来看她,连句话也没有交代。
“105088,出列!”牢房门外,那个声音又在叫她。
又是要陪绑吧,刘馨笑了,人只要经历过,就不再害怕,这就是经验,不过经验却经常出错。
她拖着脚镣走出囚室,上次回来后,脚镣又回到了她的脚上。
“高等法院已经下达了死刑通知书,你回去收拾一下,准备进小号。”来人脸上带着冷笑,高声的宣布。
刘馨对她同样抱着冷笑,盯着她的脸,看着她嘴唇吐出每一个字。
虽然她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却如道道利剑,射穿付芳的心。
刘馨的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她所有的衣服都在付丽那里,付丽是不可能还给她的,只有在她死后,付丽才会将她的烧掉,让她在阴曹地府里时尚。
脚镣被砸开,这次,狱卒力气用的很小,没有伤到脚踝,这是她唯一能做的。陪绑不是被吓死就是被吓傻吓疯,清醒着回来她是头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
小号里集了这一批将要处死的女囚,别人都有两个帮忙的,她没有,也不会有。
她坐在一边看天空,整个监狱唯一的天窗,却是死囚最后一次在这里看天的地方。
别人都在写遗书,她没有领到笔和纸,就算领到了,她也不会写,上次陪绑时,双臂被捆绑的太久,肩关节坏死,她的手连只笔都握不住。
帮忙的陆续走了,三个女警留下值夜班。
失眠已是家常便饭,周围人早已酣睡,她还在看星空。
今夜的星空分外的美丽,在外面和男友看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这次,星星是如此的清晰,距离又是如此的近。
看着看着,她竟然睡着了,睡的很沉,很死,嘴角露出微笑,这是她进来后唯一的一次。
上午10点,刘馨醒来,被人打醒。
高等法院下达的执行死刑命令和死刑执行书摆在她面前,她用嘴叼着笔,歪歪扭扭的写下三个字“黄婷婷”,她叫刘馨却只要替黄婷婷背负罪名,走向生命的终点。
黄婷婷是谁,一个即将被枪毙的运输毒品犯,来自临江省惠得县黄村的25岁洗头妹。
或许压根就不存在黄婷婷这个人,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圈套,为自以为聪明的她设计的圈套。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是所有聪明人难以逃出的最恶毒的诅咒。
今天她没有穿囚服,她和其他犯人一样穿了普通的衣服,让罪犯有尊严的死原本是当局早应该解决的事。活着就要思考,是刘馨一生的信条。
一件白色衬衫,黑色牛仔库,这是付丽给她买的,她一度燃起了希望,但很快就有人告诉她,所有的转押来的死囚,监狱都会赠送这套衣服送她们上路的。
绳子密密麻麻的捆住刘馨的上半身,两个细而短的绳子扎住她的裤脚,防止她因恐惧大小便失禁,影响观众欣赏。
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从她一出监狱就跟在囚车的后面,他骑了一辆老式的自行车,车的后面驼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看到她,刘馨的心猛的收紧,就在几天前,她也是这个样子。
不过现在,她冲着男孩苦笑,男孩一愣,自行车停下来,女孩一下扑到他的后背上。
刘馨扭过头,看着女孩扑到男孩的怀里,用手使劲的掐他的大腿。
男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目光撞击中,仿佛在默默的交流。
刘馨张开了嘴,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口型却在告诉男孩一个故事。
武警发现了刘馨的一样,用手牵动她脖后的绳子,疼痛让她只得转过头,会场到了。
会场还是那个会场,只不过这次车没有开到里面去,她们都在外面下了车。
主席台后坐了一排领导,那里面有许多刘馨认识的,但谁又能认出她。
站在他们面前挂着“枪毙运输毒品犯黄婷婷”牌子的刘馨。
光秃的脑袋,红肿着脸,嘴唇冒血的刘馨。
阳光越来越炽热,灼在刘馨的脸上、身上,又疼又麻又痒。
“把105088押上来!”法官一声断喝。
刘馨安静、从容的走上审判台。
台下一阵骚动,起哄声、叹息声、兴奋声纷杳而至。
“黄婷婷,女,25岁,临江省惠得县黄村人,犯运输毒品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一审宣判后,黄婷婷不服,提出上诉,经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审理后认为,该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量刑适当,故依法驳回上诉人黄婷婷的上诉请求,维持原判,并报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省高级人民法院已下达对罪犯黄婷婷的死刑执行命令,本院遵照上级下达的命令,决定今日对罪犯黄婷婷执行枪决。”刘馨抬起头,神色昂然,说的这一切与她无关。
世人像狗一样渴望上帝的救赎,但上帝却从未伸出他万能的手。
如果要死,就有尊严的死去,像狗一样的活着,不如去死。
观众都被她震服,忘记了叫好和鼓掌,她的头却突然垂了下去。
理性慢慢消失,混合着肉欲的狂乱的快感沿着绳索,夹杂着痛苦、羞耻迅速蔓延全身。
她浑身颤抖,紧咬双唇,却止不住的做着各种淫荡的动作。
架着她的两名女武警羞的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其他女犯惊讶地看着她。
性高潮如决堤的洪水,从子宫喷涌而出,紧小的牛仔裤淫湿了一大片,她软软地摊在在台上,继续淫荡地抽搐着。
两位女武警将她架起来,她摇摇欲坠,象征胸前耻辱的大牌子晃莱晃去。
她已彻底崩溃,完全彻底地失去了人,特别是女人的尊严。
惶惶忽忽中,她听到嘘声一片,观众们甚至主席台的领导都在骂着淫妇、荡妇。
她成了最卑鄙龌龊的犯人!
车沿着上次的路线,再次来到刑场。
刘馨恢复过来,她再也无力维持自信,高贵的姿态。
这次不是陪绑,从被架下了刑车,到画好的圆圈。
20多步的距离,她仿佛走了28年。
已到深秋,森林还是一片生意盎然,可她的生命却要马上结束了。
武警按住她的肩膀,她跪了下去。
她的双眼空洞的看着面前的大坑,枪响后她就会跌进那里。
耳后传来了“卡拉”一声,那是枪栓拉动的声音。
突然间她再次感到异常的兴奋,她渴望着拥抱死亡。
高潮再一次来临,没等它过后,子弹出膛了。
声音很微弱,她后脑炸开一个大洞,身体栽进土坑里。
大腿胡乱的踢着脚下的黄土,尘不断的扬起又落下。
无力挣脱绳索手,紧紧握着两把被血和脑浆混合的泥。
力气渐渐消失,挣扎跟着结束了。
她的嘴啃满黄土,屁股朝天停了。
付丽坐在车里,从监狱到会场到刑场,她一直在观察。
刘馨死前的淫荡,她长吐了一口气。
第五节尾声
一周后,海边打捞上一具穿着淡黄色衣服碎片的溺水死亡的年青女尸,一个自称她老乡的人将其领走后很快火化了。
一个月后,刘馨写的信到了报社领导的手上。领导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它烧掉了。
刘馨的男友在各种媒体上发布寻人启事,不久他收到了一张奇怪的字条。
一年后,付丽付芳姐妹突然被捕,秘密审判很快被注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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