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一个受虐狂的采访笔记
SM——一个受虐狂的采访笔记落雪
序
SM,是Sadism(施虐狂)和Masochism(受虐狂)的缩写。
SM在西方统指与施虐、受虐相关的意识与行为,是德国心理学家艾宾在1840年首次将其引进学术界。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教授李银河女士,在她1997年出版的性社会学系列专著《虐恋亚文化》者将其称为虐恋,指出虐恋是“一种将快感与痛感联系在一起的性活动,或者说是一种通过痛感获得快感的性活动……
早在17世纪末,英国就有虐性质的商业服务,即专营性鞭箈的场所(SM House)和女王(Mistress)。到18世纪时,英国已经成为一个以从鞭打中获取性快乐而著称的国家。
旗帜鲜明的虐组织在美国的出现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到80年代初,虐恋活动在西方各主要国家已经完全公开。目前,全世界的虐恋组织与俱乐部已多达500多个,其中大多数在美国。
在中国目前还没有公开的SM俱乐部,但随着中国社会生活中政治色彩的逐渐淡化和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全面改善中国人生存状况和生活状况的课题已经进入了学者们的视野,施虐和受虐的潜意识及行为表现——这个被人我国民众遗忘或鄙视的现象,正在文化层面上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李银河教授的《虐恋亚文化》就是中国社会对这一现象关注的表现。
本书的主人公L,上世纪50年代末上海生人,美国天体物理学博士后。1984年赴美学习深造,定居美国至今。他个人的受虐情节和伴着他人生的受虐经历是一部中国人受虐倾向的活例。
从60年代末期参观四川大地主刘文彩收租院的大型展览,从收租院中的地牢和皮鞭引起他的一种奇异的幻觉和兴奋开始,他经历了一个怎样的SM人生呢?
SM——一个受虐狂的采访笔记
2004年5月,为了方便和我在美国的好友交换文章,我将我的一篇随笔贴在了我俩共同注册的一个文学网站。
几天以后收到了一位叫L的来信。
“你好,读了你的随笔‘学会人生’(文后附)。很喜欢你的文笔。简单雅致,通达平和,我觉得你很诚挚。可以认识一下吗?我今年45岁,博士后,中国人,在美国搞航天物理研究。我不会写作,但非常喜欢读别人的作品。性格内向,而且还有一怪癖,我就直说了,我是受虐狂,喜欢被女性用皮鞭鞭打。如你能考虑接受这样的朋友,请与我联系。L”
我一阵儿诧异,读到后半部分我觉得这个叫L的人不是在开玩笑就是我在读小说。
说不出接下来的感觉,虚幻,飘忽,又真实,感觉是一个极地的孤岛上的故事……
我于是给他回了信:“L,谢谢你喜欢我的文章,也谢谢你对你受虐倾向的坦诚相告。怎么说呢,我一定不会喜欢鞭打人。因为我很怕疼,更怕给别人带来痛,但应该说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这一“怪僻”而拒绝跟你交朋友,因为我想你总有你的原因。
以前也认识一个朋友有这样的倾向,但当时很不理解,觉得他很不可思议,心理太“阴暗”,现在想起来觉得对他大概有点不大公平。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经历,生活环境,家庭氛围,这些东西无疑要给每个人的人生,性格,乃至信仰都打上深深的烙印。敢于说出自己和众人不同的观点和倾向其实就是对自己和别人的尊重。
我很相信佛罗伊得学说,人的习惯,特点都能追溯到遥远的童年……我本人患有轻度幽闭恐惧症,英文叫:claustrophobia,对幽闭的环境如电梯里或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都比较惧怕。在那种地方,我心跳会加速,血会冲头。那是因为幼时在大院里玩游戏,游戏规则为被人捉住时就要被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黑房子里受罚,我记得我每次被放进去时都恐惧极了,然后就声撕力竭地嚎。我的“幽闭恐惧症”常常引起朋友们的善意的讥笑,很多人感到我不可思议。有时我也会感到精神孤独。所以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吧,我和L开始了交流。
由于他在美国纽约州的一个小城工作,巧好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所以我们的共同话题好像多了些。我上了他们公司的网页,发现他是那家公司研发部的总监,专门在搞机器人的研发,应用。后来在虐恋的话题上,我们也能很开诚布公的交谈。
慢慢地他开始给我讲述他的心理历程及他的SM经历。初听他讲到地牢,皮鞭,刑具,刑床等字样,我觉得好像漂浮在“天方夜谭”的世界里。老实讲在听他的故事时,我的脑海中也时常蹦出一些诸如“恐怖,反常,我的上帝,……”的词汇,但即便是这样,我好像仍然在期望着听L的连续故事。
在我们最初期的e-mail交流中我问了他很多基础的问题,他很率直。对我的问题有问必答。
然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将他的受虐倾向,这种倾向的历史,一次虐恋,一次婚姻和一次离婚梗概似地端了出来。一个离我生活很遥远的,别样的生活。听完故事后,我甚至有些失望,那么大的一个悬念竟一下子就结束了。可是再回味一遍这个故事时,我发现浮萍下面在L对SM的追求中,掩埋着他这样的一个交杂的心理历程:惊异,不解,快乐,痛苦,无奈,释然和渴望……
“L,看你的故事真的象在读小说,很难想象你所描述的一切确实都发生在你的身上,看到地牢的字样我感觉很遥远,神秘,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其实你应该把这些经历都写出来。我认为,人的信仰和倾向不论社会认可与否,如果是这个人坚持顶礼膜拜的,那么一定有社会,自身的原因和意义。你真的可以好好将你的经历记录下来。”
他非常激动的回了信,“你是学文学的,文笔很好,心灵也很好,你有兴趣写本虐恋小说吗?我可以提供素材。”
问:为什么这样信任我呢?和我结识不久就向我敞开了你封闭了三十多年的心扉?而且在我执意地告诉你我绝不会去体验S或M的情况下?
答:你在美国生活过十年,可发表的随笔“学会人生”把一个中国60年代出生的小女孩刻画得那么淳朴和可爱,我甚至看到了站在60年代灰蒙蒙的城市里那个小女孩含在眼中的泪。而那个6岁时开始从眼泪里读起人生的女孩我相信她也能读懂我的故事。我觉得你的不轻易附和和不恣意否定的态度是我对你信任的基础。
L诚挚地告诉我:“其实我也是从一个懦夫开始的,我的第一次婚姻失败就是因为我不敢面对我的SM,以欺瞒为始幻想着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让我的爱人接受我的这种倾向。我没有想过与社会做对,挑战传统。我喜欢家庭,崇尚家庭的亲密关系。我渴望有一个完美的家,渴望妻子正视我受虐的生理要求,不要总是像看怪物一样看待我之与SM。
好像有些人酷爱在严寒的冬天坐在冰上凿洞钓鱼一样,那只是这个人的一个癖好,没有别的。我平时陪儿子,女儿读书,做游戏,我欣赏并沉醉在天伦之乐中。没有反常的地方。(只是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顺应一点自己的比较特别的意志……。)
我的心在封闭了十几年以后,在美国偷偷地开放给了SM。虽然那还属于社会上的另类,但我毕竟进到了一级组织。有了所属,不再象先前那样飘零。认识你以后,我觉得我可以将我的心向一个完全与SM无关的正常类交流了,这个交流的本身把我的生活推入到了更宽广的一个世界。你的尊重和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对我生命的价值有所提升。
我没有和SM以外的人进行过交流。唯一期待着交流也有过很浅显交流的就是我的前妻,结果就是她的冷眼和冷脸。她甚至不要多听我解释,每次我尝试给她将我儿时即起的愿望时,她都会抱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喊:“我不要听。”
从第一次在“收租院”(解放前四川大地主刘文彩的)有了那个对鞭子的奇异想法以后我心灵的一部分就永远都漂浮在我生存的社会以外,虽然多年来,我把握着我行我素的原则在不断地追求和压抑的实现着自己的梦想,但我一直以来好象活在孤岛上的人一样渴望社会正常团体的包容。你给了我这个。
听了L的叙述我真的有些感动。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认真地在想写下他的故事。
在接触和消化他的人生时,我常常还忆起很多早已在脑中淡去的事……。 北京大街上被一个男子相随,他追着我和另一位女友一脸乞求地要闻闻我们的袜子;我的教研室的一位彬彬有礼的男士晚上用烟头烫妻子,白天又跪对妻子忏悔;专窃女性内衣的大学男同学;一个漂亮而开朗的波兰女演员在众多的朋友间自然而炫耀似的展示她胳膊上被丈夫拧打的伤痕;一个漂亮,温和,善良的德国房东的喜欢观摩她女朋友和自己丈夫发生性关系;一些人群的自闭症;一些人群的同性恋倾向……
然后我看了李银河的《虐恋亚文化》,看了一些网上关于虐恋的文章……,在我们信件交流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我郑重地告诉L我准备要写一篇他的故事。
一周后L告诉我他将回国办事,而在他呆在中国的两周内,我的采访将是他的头等要事。
第一次见L是一个冬日的晚上,在上海静安寺的一个很安静的茶馆。他从万里之遥的美国回来,对于我们的“采访”抱有非常积极的态度。
风飘飘的带着很重的湿气,卷在冬风中被雾气包裹的万物和人都产生了诗一般距离。霓虹灯将已黑下来的都市点缀得好像圣诞夜一样,一种恍然的感觉,不知是置身纽约的时代广场还是巴黎的凯旋大道。
不论是网上,电话,或是见面,和L的交流总带有一股虚幻,遥远的气息……,这个时候,像风一样,L飘进了我的视野。
除了地点,没有任何特殊的衣着或饰物的指定,但我们没有疑问地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彼此。L,一米八多的运动员身板,头发削得很短,很整齐。软皮的夹克,宽松的咔叽布裤,一条铁灰色的羊绒围巾随意地挂在脖上胸前,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注意自己仪表的人。
看到我以后,他不假思索地走上前来,“落雪吧?我是L,很高兴见到你。”
稍做停顿未容我回复,他接着说:“不恐惧吧,一个‘怪癖’的人?”
他不是一个善于调侃的人,所以调侃的东西引发不了对方应有的反应,但他的那温和与谦恭的笑让我觉得他也许并不是在调侃,他讲的也许是真心话。”
“L,非常感激你的信任。我真的很敬佩你的勇气,也一定尽职写好你的故事。”
茶馆是L选定的,明清风格的。一进茶馆迎面就是一块硕大的木制屏风,木头没有油漆,自然色,也没有特殊的雕饰,上面偶尔显现的斑驳与裂痕有意无意间暗示着岁月的流逝,屏风前的供桌也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古老,供桌上摆着已看不出底色的带有花纹的老式大花瓶,过了屏风就是一个精致的石板小桥,桥下的潺潺流水和恣意游动的金鱼将岁月的凝重感冲淡了一些。拾阶而上的楼梯也是清石而造,清石,白木,还有那每扇大玻璃窗上从顶而下的大幅褪了色的红帐子似的窗帘给这个茶馆附上了一层像L带给我一样的感觉,一种遥远的平和,厚重的宁静。由于是红色,所以即便是褪了色的,即便是晚上,是冬天,它依然给周围的气氛带来一股暖意和生气……
我们选了一间隔音较好的,门上挂着的竹帘的房间。房间不大,里面有一张竹桌,上面放着茶具,一套木制的托盘,上面放满了茶壶,茶杯。竹椅不高,坐下去很舒服,很放松。
L说他小时候很喜欢读《水浒》,他说这样的茶馆总能让他想起鲁智深和林冲在的时代。在他的身上总有两种决然不同的文化和喜好在不和谐地交杂着。
他要了黄山毛尖,然后告诉服务员我们的桌子不用服务了,于是他开始烧头遍茶,热茶杯,然后示意我用两个手掌搓茶杯,闻茶香……,沉醉于其中的样子。
其实他的故事在我们的e-mail交流中我已知道了八,九,但为了故事的连贯性及细节的真实性,我告诉他我想再从头滤一次,他很干脆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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